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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珠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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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珠扣

似感受到異類的侵略與壓迫, 半昏迷的人呢喃道:“不學了,你放我出去……”

江雪鴻卻又把她箍得更緊, 徹底讓她睡了過去。他牽過鎖鏈,在她身上繞過幾圈,似還覺得不夠,又把雲衣的手一點點推進腕上鐐銬,與自己十指相扣。鐵鎖空隙本就不大,兩只手並置,徹底沒了掙紮的餘地。

做完這一切, 江雪鴻俯瞰她被牢牢關鎖的模樣, 唇邊終於綻出一個瘆笑。

穿得再嚴實, 又有何用?

他已成魔,之所以還披著仙衣道服, 不過是為免她戒備, 博她歡喜,但絕不會容許她逃出掌控。近日, 他又悟得一招名為“以退為進”的計謀,他越是嚴防死守, 越是惹她牽心動念。

江雪鴻擡起雲衣的下頜,微一用力便捏開她的口,以唇相渡, 把那些她試圖抵消人情債的靈力又盡數還了回去。

不懂情愛的人, 正在用最嚴酷的理智, 逐個排除掉錯誤選項, 謀取另一個人的真心。

原來, 愛是可以言行不一的。

原來,心是可以左右不定的。

原來, 情是可以逾規越矩的。

尋常閣他稀裏糊塗應下媒妁之約,婚後又被她欺騙許久,積累了無數矛盾癥結。現在,他要逐一了解,然後逐一開解。

江雪鴻這般想著,卻先屈指解開了雲衣領口上的珍珠結扣,手臂分別勾過脖頸和腰肢,把人打橫抱在懷中。他俯首埋在她頸窩鎖骨,仿佛掬著一捧鮮花般,貪殘酷烈地嗅。降魔陣中沒有晝夜四季,他只能借著女子身上的溫熱花香,感受春日的芬芳。

不想見他?等著和離?與他兩不相欠,自己則四處沾花惹草?她根本不知道,每一次言語機鋒,每一次肌膚相觸,會讓他生出怎樣惡毒的垂涎侵淩的念頭。

為了替她招魂,他走下神壇,將幽冥窟、惡鬼道都依次行過,道心盡毀,對她日覆一日累加的覬覦之心,也比所有人都要貪獪。這樣如鬼魅般令他癡瘋的人,才應該鎮壓在這不見天日的囚陣中,被他羈押一輩子。

無情人的愛,只剩下占有的本能。她已經習得操縱秘寶之術,出去後便不會再回頭,他若想行卑劣,大可趁此機會將她拘在身邊。然而,且不論外患未除,有凝丹當日的前車之鑒,他的魔心難免要傷了她,以她寧為玉碎的性子,反抗也會更加強烈,鎖得住人,也鎖不住心。

借助傀儡和失憶的幌子,他近日才終於了解了些許她的想法。雲衣現在不想他參與落稽山內鬥,待一切整理好才會給他交涉的機會,但前途兇險,何況人心敵不過時間,這時候放魚歸海,她未必還會回頭。

他也知道,哪怕她遮遮掩掩,欲蓋彌彰將前塵過往定義為“友情”,那些不同以往的耐心與在意還是暴露了幾分端倪。譬如這次療傷,她沒有掐他。

點點滴露灑在久旱心田中,要趁現在,在她心上鑿開一線天光,趁勢追擊闖進閉鎖的圍城,要她為他化雲為雨,一夜傾城。

發洩盡壓抑的感情,江雪鴻終於松開懷中女子。經過這幾日揠苗助長般的灌輸,雲衣的元神與身體都疲憊到極致,竟比歡好之後睡得還要沈,偏還一聲不吭忍著。明明可以借著道君夫人的名號在上清道宗坐享其成,在他的羽翼下過得安穩周全,卻非要強闖落稽山。

臨別前,江雪鴻低吻過她胭紅的甲片,輕緩道了一句:“等我。”

這般不教人省心,他唯有緊緊跟著了。

*

每次深入白塔,雲衣醒來時都覺得分外冷。今日裹得尤其厚,反倒尤其覺得冷。

她好像回到了被捆妖繩困縛在喜床上的那夜,柔軟的衾枕變得堅硬,輕細的鎖鏈反而變得沈重。想要發聲,口腔也好像被人嚴絲合縫堵著,一吐一息都滿是血腥味。冷意像蝮蛇掃蕩過軀幹,又像初融的冰水沖刷在四肢,蜿蜒流淌的不是仙流或魔息,而是陣陣妖氣。

可降魔陣中的妖,明明只有她自己。

微卷的睫梢急速顫動幾下,雲衣在黎明的白塔暗門邊睜眼,身邊只有一個呆楞楞的傀儡少年。

秘寶收在乾坤袋中,穿戴也都完完整整,想必是江雪鴻嫌她礙眼,直接把她攆了出來。亂夢大概源自降魔陣中的副作用,好在她之後便不會再來了。

手腕傷口被包紮得整齊嚴實、幹凈利落,認出那與道服材質相仿的素白布料,雲衣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。

元神秘術近似於雙修,不得不承認,連著好幾個晚上親密接觸,現在她滿腦子都是江雪鴻。追憶與這個人跨越了三百年的往事,更讓她不得不直面被那份刻意忽略的感情。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,除了情之一字,在無可歸因。

不僅關乎前世的陸輕衣,也關乎今生的雲衣。

現在,她認了,自己心裏一直念著這個人,但也的確已經失去他了。患得患失太過矯情,她總要給自己留一分體面。

“陸輕衣,”她跨出白塔,遮了遮頭頂朝霞,難得這樣叫自己,“你是不是賤啊?”

三千紅塵,處處都可摘花纈草,她不僅反反覆覆栽在同一個男人身上,還非要和韶歆一樣,等到失去了才悵然徹悟。

好在江雪鴻答應了袖手旁觀,從現在起,她不會再與他有交集了。至於身邊這個謎團重重的傀儡也還是毀了為好,省得總讓她幻視。

時間會幫她淡忘的。

回到客房淺淺瞇了一個時辰,突然被急促人聲的吵醒。雲衣推開門,正對上辛竹無比嚴肅的神色:“族長死了,焚身煉魂,行徑惡劣。”

侍女浣碧也沖了上來:“你這幾個晚上都在哪裏?”

雲衣打哈欠的手停在半空,看出她的懷疑,閑閑倚在門邊,從袖中取出篦子梳頭:“我去了哪裏不重要,你不如先仔細想想,這幾日有誰見過辛老族長?”

她如此散漫,浣碧氣得就要上前,被辛竹攔下。他轉向雲衣,語氣更加肅然:“我已查過族長瀕死前的記憶,據那拼湊出的片段,行兇者是你。”

雲衣快速綰了個發髻,有些意外揚眉:“不是我。”

浣碧言之鑿鑿:“那你這幾個晚上為什麽都不在客房?我專門產看了好幾次,你這房中根本沒人,連那個傀儡都不知道在哪裏。”

雲衣敏銳抓住了她的破綻:“盯梢貴客也是暮水的待客傳統?我若是個男子,豈不是白讓你看了便宜?”

浣碧臉上一羞,急道:“你少裝蒜,趕快老實交代行蹤經過!”

雲衣頗有興致看她跳腳,笑了笑,道:“我只是有些想夫君了,為何不能去白塔邊上晃晃?”

“胡說!”浣碧全然不信,“非我族人不可能進得去禁地。”

雲衣聳肩:“你們派人去問問江雪鴻就是了。”

雖然寂塵道君行動受限,但依舊無人敢靠近關押墮仙之處。辛竹兩邊說著好話,浣碧已不管不顧指揮起來:“來人,把她抓去刑房。”

暮水長輩聞訊前來,卻想不到幾招對峙下來,竟不能夠制t約住這個修為低淺的妖女。眼看人群越圍越多,雲衣也不想繼續糾纏下去,但總不能出賣是辛竹給自己開了後門,便直截道:“辛謠服用過易容丹,如今與我容貌如出一轍,陸沈檀還掌握有記憶替換之術,你們看到的恐怕都不是真相。”

眾人問:“怎麽證明?”

雲衣勾手道:“帶辛謠過來,我自有辦法撬開她的嘴。”

浣碧警惕不已:“你別想嫁禍他人。”

雲衣對這些不長眼的人鄙薄至極,嗤道:“也不想想,你們那一心護短的老族長哪次面談不是推三阻四,怎麽可能單獨見我?”

眾人依舊將信將疑。辛竹率先作出決定,吩咐道:“去請謠表姐來。”

浣碧在前堂後屋找了一圈,卻根本沒有找見辛謠。焦急之際,忽而聽得遠處出來一句尖叫:“不好了!白塔著火了!”

濃煙映入瞳眸,雲衣原本鎮定自若的心狠狠一揪。

江雪鴻還在裏面。

纖柔的早櫻在炎火中全部化為灰燼,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剎那變作煉獄。

清澈見底的聖泉染上青汙,毒染後的黑水漫溢上堤岸,兩側的泉石都被沖刷腐蝕得坑窪不平。汙染來自泉眼,禁地中的情況更加危急,白玉琉璃塔大半都被熏染成焦黑,固化的水珠在玉石砸出一個接一個窟窿,縫隙中源源不斷升起陰兵。

陰氣四散彌漫,視線範圍只有三步之距。將暮水老少安頓到結界內後,雲衣首當其沖,擊殺過數十陰兵,隔著濃煙遠遠望見逐漸歪斜的白塔,心也跟著那沸騰的青色火焰焚燒起來。

降魔陣不能受幹擾,不然江雪鴻的魔染肯定會加重。雖然已借紙鶴傳音過去,也不確定他聽到沒有。

雲衣轉身看向傀儡:“你帶著無色鈴下去,讓江雪鴻盡快和我聯系上!”

關鍵時候,這時間歇性靠譜的小少年居然又木訥起來。

雲衣才剛學會上古密咒,立刻臨陣磨槍用起了無極引。靈流打在傀儡身上,自己的經絡骨骼也跟著一陣發痛:“快!”

在主人的再三催促下,傀儡終於機械跑動起來。雲衣重新執劍對上陰兵,虛影斬下,眼前濃霧反倒越聚越濃,倏而蒸騰為一片幻境。

青色鬼火變作一道道暗沈枯墨,孱弱的影妖少年滿身血腥,對她怯生生道:“姐姐,你不信我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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